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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完青三天後的一個晚上，白小姐手機響起。

「白小姐是嗎？不好意思，我是小威，請問妳刺完青之後，身體有任何不適的地方嗎？還有，傷口結痂了嗎？」電話那頭的聲音，聽起來是帶著笑容問的，這讓她更加確定，那是小威打來的沒錯。

「嗯，我很好，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。」刺完青之後，她遵照小威的指示，傷口復原的程度也按照預期一般順利。小威給的藥膏很有用，當白小姐的傷口感覺搔癢時，塗抹上那藥膏，發癢的感覺就緩和了很多，也降低了想去抓傷口的慾望。

「那就好，不過還是要請妳"回娘家"一趟，這是我們的慣例。請問妳這禮拜五晚上有什麼行程嗎？」電話那頭，小威熟練的安排著行程，他翻了翻那本筆記本，看來看去，也只有星期五晚上有這個空閒時間可以做刺青的複診確認工作，於是他開口向白小姐詢問，同時也在心裡祈禱，白小姐這天可不要有什麼事情。

「禮拜五晚上－－我經紀人有安排一個雜誌的採訪，不過……」電話那頭的小威，在聽到"雜誌的採訪"這幾個字之後，很小聲的"蛤"了一下，但是在聽到白小姐的"不過"之後，他倒抽了一口氣，整個人像是活了起來，這種反應，讓白小姐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「我會請經紀人幫我改期，盡力配合這個刺青的進度。」白小姐說完之後，就聽到電話那頭一陣"Yes"的歡呼聲，然後突然安靜了下來，顯然小威發現他還在電話中，而他剛剛的激情，似乎是有點失態。

「那……白小姐，我們就約好了，禮拜五晚上八點在刺青店裡見囉！」小威語帶興奮的掛斷了電話，白小姐則是露出會心的一笑。

她拿起電話，撥了熟悉的聯絡號碼，跟助理報告禮拜五晚上她有私事，辦完了這件事，她才能專心的投入工作。只見助理在電話那頭安靜了許久，似乎頗感掙扎。畢竟才剛讓她休息充電一個禮拜，現在又要推掉工作，這點，對於做為一位當紅藝人的助理來說，實在有點為難。

過了一分鐘之後，電話那頭才傳來了助理的聲音，他可以答應這個請求，不過有一個附帶條件：在這次的休息之後，除非是受傷或是生病，否則就要無條件的全年無休。如果她不能遵守這個附帶條件，那還是請她乖乖的接受雜誌的採訪。

她沒有多加考慮，答應了助理的要求。而助理也很乾脆，不問她到底是要處理什麼私事，直說會幫她想盡辦法，推掉這次的工作。

條件交換完成，她鬆了一口氣，然後笑了笑。這幾天，她不只刺了青，還把深藏在心中多年的故事，告訴了兩位算是半生不熟的人。這輩子，可能不會再有可以讓她提起這些往事的人了。

刺完這次的圖案之後，她就要離開台灣，開始另一段演藝生涯。也許，她又會再次的封閉內心，收起情感，回到那個人前亮眼、私下卻是寂寞的大明星。

掛了電話，坐在梳妝台前，她準備開始做最近每天都會做的事情。

白小姐側身對著台前的大鏡子，露出左邊的肩膀，看著那朵牡丹。

她隨手拿起桌上的藥膏，輕輕的轉開盒蓋，用右手食指微微沾了一點乳白、帶點透明的藥膏在指尖上，緩緩的將它均勻塗抹在刺青的部位。

那是小威給她的藥膏，塗在皮膚上會感覺有點微涼，這點微涼剛好抑制住傷口產生的搔癢。

她常常邊塗著藥膏，邊看著那朵牡丹發呆。這幾天，她上藥的次數越來越少，但時間卻越拖越長。

每次上藥時，看著那朵牡丹被結疤掩蓋的地方慢慢減少，綻放的越來越完整。她發現，這刺青可以說是完美無缺。

忽略掉上頭還有微微的結疤之外，幾乎找不到什麼缺點，牡丹的花瓣特有的色彩，搭配上枝葉映襯，呈現一種獨特美感。

那是一種溫柔的感覺，跟當初那張牡丹畫想要帶給人的感覺一樣，不嬌不艷，但卻有種溫柔的美。

師傅不但完全掌握到那張畫想要表達的意境，還將它完整的呈現在她的左肩；很多人說，刺青，其實就是在刺魂；只要能夠抓到精髓，刺出來的東西，就是成功的作品。

師傅現在，將那張牡丹的魂，刺進了白小姐的身。那牡丹，隨著白小姐的呼吸而活。

這麼出色的刺青，幾乎沒有什麼好挑剔的地方。唯一值得討論的點，就是那偏左的問題。

依照師傅這麼謹慎的個性，不可能犯下這麼嚴重的錯誤才是，這難道是他另有其他的安排？

每次撫摸著牡丹時，她總是會問自己這個問題，每問一次，她就更期待著小威的通知，告訴她回去檢查的時間。

所以在接到電話時，她的心情其實是很激動的，擺了這麼久的問題，終於能夠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覆。

她也希望，在這次的檢查，能夠將這朵牡丹其餘不足的地方給一次補齊，讓她能夠不帶任何遺憾的離開台灣。


禮拜五，接到小威電話聯絡的白小姐，再次準時的來到了刺青店。


看著二樓那燈火，依舊沒有修好，還是一亮一滅的閃爍著；走著熟悉的樓梯，那高跟鞋與老舊鐵梯碰出"喀喀喀"的聲音，她推開老舊的大門，清脆的鈴噹聲，吸引了坐在大廳的兩人目光。

白小姐抬頭一看，師傅跟小威兩個人都坐在客廳了，看起來像是在等著她的到來。

「白小姐，歡迎光臨！這邊請坐。」小威看到白小姐進來之後，馬上把手上的雜誌甩到一邊，全心全意的招呼著她。

小威將她帶到沙發上稍作休息，今天的白小姐一樣穿著了無袖的小禮服，外頭披了一件選白色的披肩，性感中不失高雅。

師傅則是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，他拿起了身旁的烏龍綠茶，喝了一口，站了起來，走到她身邊。

『把披肩給脫了。』師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，一樣沒有什麼表情，也同樣的沒什麼禮貌。

「不好意思，今天的師傅有點累。為了要把妳排進今天的行程表，他連續趕了兩個進度，從今天早上就一直忙到剛才，中間幾乎沒有什麼休息時間，所以現在脾氣會有點臭，請妳多見諒，能配合就盡量配合他吧。」小威在她的耳邊輕聲的解釋，而白小姐也是個明理的人，她雙手一攤，將披肩給卸了下來，露出雪白的雙肩，和那朵絕美的牡丹。

師傅也沒多說廢話，他把頭低下，一手撥開了白小姐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，仔細的看著那朵牡丹。

『妳很不錯，傷口復原的狀況很好，圖案的色料幾乎沒有被破壞到。要記得，不要突然爆瘦或爆肥，也不要做一些會對刺青產生傷害的運動，剩下應該就沒什麼，妳可以回去了。』仔細的巡視刺青之後，師傅對白小姐說了這幾句話。語畢，他直接轉身離開，準備走回小房中。

「就這樣？從頭到尾，你找我回來，要說的話就只有這些？今天我本來還要接一個雜誌的專訪，我為了要配合你，特地請助理把工作調開，這次的行動，是我用往後的自由所換來的。而你，竟然就只有這簡單的幾句話要跟我說？」白小姐有些訝異，甚至是有點生氣。

她氣的不是她大老遠跑來、還用了自己以後的假期換取這次的會面，而是師傅那種不重視的態度，這並不是她來到這裡所要得到的回答。

『不然妳還想知道什麼？』她的話，讓師傅停下了腳步，他無奈的回頭看著白小姐。

「你是不是應該還有其他的話要跟我講？」白小姐說。

『妳還有不懂的事情，妳問小威就可以了，就專業知識的部分來說，他甚至比一般的刺青師還要厲害，該知道、該注意的事情，只要你開口詢問，他全部都會告訴妳。這樣，妳還有什麼問題嗎？』師傅一句話，便解決了白小姐所想的所有問題。是阿，好像沒有小威不能解決的問題。



於是，白小姐鼓起了勇氣，說出了心中的疑問。

「好，那我就問你最後一個問題，這個問題，不是小威可以幫我回答的，這是有關於刺青的問題。」白小姐好緊張，每說出一個字，她都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正在劇烈的起伏。

師傅沒有說話，他只是抬起了頭，眼神帶著不耐的神情，等著白小姐發問。

「你不覺得，這朵牡丹看起來雖然完美，但是還是有個奇怪的地方嗎？」她的心跳，越跳越快，好像就要從胸口跳出來一樣。

『什麼問題？』師傅的眼神，開始從不耐，轉變為嚴肅，看來，這個問題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

白小姐深吸了一大口氣，一股作氣的把心中的疑問給問了出來。

「你這朵牡丹是斜的。我知道依你這麼謹慎的個性，是不會出這種差錯的，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，讓我接受你的理由，不然，我是不會付錢的！」白小姐感覺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，嘴唇不自覺的顫抖起來，周遭的空氣，似乎有些凝結。

『妳是說，妳想白刺？』師傅的眼神瞇成了一條線，從剛剛的嚴肅，轉變成了冷酷。

「我當然不會白刺，我不是這種人！我只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答覆，就算……」白小姐話說自此，還是有點擔心，等等那句話要是說出口，會不會讓師傅生氣。

『就算什麼？』

「就算真的是你的"失誤"，只要你開口，我錢還是會照樣付給你。」白小姐用了她畢生所有的膽量說出這句話，然後，她從她的皮包中拿出了一張空白的支票跟一張信用卡，證明她真的不是要白白的接受刺青，她要的只是要一個合理的回答。

小威在一旁低著頭，安靜整理著師傅的工具，好像這場戰爭與他無關似的。

師傅冷冷的看著白小姐，白小姐被師傅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，但是她並不打算迴避，她來到這裡，就是為了解開這個放在心中已久的問號。

『小威，去超商幫我買一包巧克力，我有點餓了。』師傅的聲音，打破了沉默的僵局，但他說話卻不是為了解決白小姐的問題，而是要填飽他的肚子。

小威立刻二話不說，錢包一抓、外套一披，轉身就往門外衝，他知道，師傅餓肚子的時候，是會六親不認的。

現在房間裡，只剩下師傅與白小姐兩人，面對面安靜的看著對方。


『那是我故意刺斜的。』師傅等小威的腳步聲確實的消失後，開口對白小姐說。

原來，師傅只是為了支開小威，才故意叫他出去買東西。

「故意的？為什麼？是因為我左肩有傷疤的關係嗎？」這是師傅故意的，而不是一個失誤。白小姐得到了師傅的回答後，將心中的大石給放下來一大半。

只是她想想，又開始覺得不太對勁，為什麼要刻意的將小威給支開才能告訴她，難道這真的是一個失誤，而師傅不想承認，又怕小威見識廣博，會說破他的謊言，所以才故意不讓小威留在這裡。白小姐現在的疑惑越來越多，就等師傅給她解答。

『不是，那跟妳左肩的傷疤一點關係都沒有，即使妳傷疤再多大個兩倍，我也可以很輕易的把刺青給刺的完美無缺。』師傅說這句話的時候，眼神非常的堅定，顯然對自己的手藝非常有自信。

「那你為什麼要刺成斜的？」既然不是因為背上的舊傷，那就一定是什麼特別的原因，或者是，師傅還有著什麼事情隱瞞著，沒有告訴她。

只見師傅又安靜了下來，他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，闔上了眼睛，把頭左右擺了擺，像是在做暖身運動一樣。

慢慢的，他將眼睛再次睜開，看著白小姐，訴說出原因。

『妳應該有聽小威說過，我以前是一個畫家吧？』師傅看了看白小姐，白小姐猶豫了一下，才像個做壞事被抓到的孩子般心虛的點了點頭，這一點頭，就等於要害小威挨罵了。

「我的確是有聽他說過，不過是我逼問他說的，所以錯不在他，是我的錯。」此時的她沒辦法顧及這麼多事情，要知道後續的發展，就只能夠犧牲可憐的小威，她能做的，只有盡力幫他脫罪。

『我等等回頭再跟他算帳。現在，我要跟妳說一段往事，一段我不太想提起的故事，希望妳能夠聽一下，如果妳很趕時間，那我……』

「我聽！我要聽！我一點都不趕時間，一點都不忙。」白小姐不等師傅說完就做出回答，她深怕等師傅說完之後，他又會反悔不說。

師傅看她回答的這麼急，顯然就很想要知道他想訴說的事情，但他並沒有馬上的說出來，而是深深的作了幾次呼吸的動作。在白小姐看來，師傅應該是有著不想被觸及的過去吧，現在要他說出口，就跟當時的她要談及那段往事一樣，特別的難以啟齒。所以他能體會師傅的掙扎，也願意耐心的等師傅的情緒平復，再告訴她原因。

許久之後，師傅開始緩緩的說出，那一些往事。

『從前，我是一位非常自大的畫家。在當時，我的畫工相當了得，看到我的畫而沒有被吸引的人，可能不是瞎了就是嚴重缺乏藝術細胞，這點，妳應該可以理解吧。』

白小姐點了點頭，從他的空中揮毫與刺青的成品，就可以知道他是一位非常厲害的藝術家。

『那時候的我，非常喜歡拿自己的作品去參展比賽，因為我很喜歡那種打敗別人的成就感，那是用金錢也買不到的東西。而我也無往不利，從來沒有拿過最優秀賞以及第一名之外的名次。對當時的我來說，所謂的藝術，指的就是我的畫，其他人的作品都是垃圾，是拿來突顯我的作品有多優秀的劣質品。』師傅講這些話的時候，眼神帶著傲氣，不難想像，當時的他，是有多麼的不可一世。即使是現在，他要是肯畫，大概也很難找到能超越他的作品出現。

『可是在有一次的比賽之中，我踢到了鐵板。』

『我還記得，那一次的比賽主題，是溫暖。我畫了一幅我覺得是人間最美麗的夕陽，這應該算是我當時的作品之中數一數二優秀的傑作，我十分有信心的報名參展，心想這次又能多增加一面最優秀的獎牌，沒想到，結果竟然超出我的想像。』

師傅說到這裡，感覺似乎是要轉進了重點，於是他先喝了一口飲料，才繼續說下去。『那次的比賽，我只得了第二名。我沒辦法想像，當時的我得知只有第二名時，那心情有多難過。』對一般人而言，能夠得獎就是一種肯定，但是對他來說，沒有拿第一，就是一種恥辱。

『我的傑作，竟然會輸給其他人？一定是那個人運用什麼特別的關係，或是他是什麼政商名流的後代，總之這絕對不是靠實力獲得的成績。於是我親自跑去展出會場確認我的想法。但是，看了那張贏過我的畫。到了現場，我才知道，我不只是輸，還輸得很徹底。』

『贏我的那一張畫，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，它的用色很單調，幾乎沒有什麼變化，構圖也不夠仔細，就連用的紙，都是隨手可得的那種影印紙。但是，在看到那張畫的第一眼，就會有一股溫暖的感覺湧入心頭。而我的畫，用的是最好的顏料、最好的紙，甚至連構圖跟上色都比那張畫來的精細，但我的畫，看上去就只有精湛，沒有溫暖。』

『那一次，我真正的感覺到，原來畫不能只是看表面功夫的精湛，而是要把其中要表達的感覺呈現出來；那幅畫，幫我上了一個寶貴的課程。最後，我沒有臉去參加頒獎典禮，所以沒有看到那張畫的主人到底是誰，但是那張畫的樣子，我永遠都記得。』

師傅說到這裡，他看了白小姐一眼，白小姐的心跳，突然增加。

難道……

『那張畫，畫的是一朵非常漂亮的花。』

『我從來沒有看過那種花，它看起來像是牡丹，但卻有沒有那種華麗的感覺，在它的周遭，彷彿可以感受到那花香，淡淡的順著鼻子，滑進身體，滋潤人心，給人溫暖的力量。』

『後來，我去尋找了相關的資料，才知道那種花原來是很類似牡丹的花，叫做野牡丹。』

「你說，那花叫做什麼？」白小姐在此時，終於忍不住插了話。她語帶哽噎的再問師傅一次。

從剛才師傅談話進入重點的時候，複雜的情緒就開始累積。此時的她，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。

『那花叫做野牡丹。沒錯，那時候的那張畫，就是妳帶來刺青的那一張。』師傅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出，原本在白小姐眼中打轉的眼淚，此時也慢慢的滑落。

『那張作品的名稱，叫做"白潔"，如果我沒有記錯，那應該是妳的名字吧。而那張畫作者姓名沒有留，似乎是不願意曝光的人。他用了妳的名字，畫出了一張鉅作。那張鉅作，超越了畫工所能定義出來的境界，打敗了所有的傑作，甚至是我的。』

『還記得那天，妳訴說故事時，口中形容的另外一位才華洋溢的畫家嗎？不好意思，那就是本人我。』師傅語氣依然十分平靜，訴說出一個沒有人知道的秘密。

兩人頓時之間，像是協調好一般，很有默契的同時安靜了下來，白小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，師傅則是看著地板發愣。

過了一陣子，白小姐的情緒恢復了不少後，她繼續開口。

「所以我當天拿畫來給你過目的時候，你才會一眼就認出那是一朵野牡丹？」突然得知這件事情的白小姐，在感動之餘還感到十分的訝異。原來，他們之間的關係，似乎被一條無形的線串了起來，彷彿上天註定，就是在刺青時，會得知這一切原委。

『我看過這麼多的畫作，鮮少出現能給我帶來深刻印象的作品出現。但是曾經讓我跌一跤、甚至深感佩服的作品，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。』師傅的眼神，還是看著地板，不知道讓他不想回憶的是這件往事，還是這些曾經被他刻意遺忘的回憶。

「那你當時，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這件事情？」當時，她口中那一位才華洋溢卻被擊敗的畫家，竟然就是自己眼前這一位刺青師傅，而她還自顧自的描述前男友有多厲害、贏過"另一位畫家"的英勇事蹟。她想到這裡，臉上都不自覺的泛起紅暈，真想找個洞鑽進去，或是乾脆把自己埋起來。

『過去的事情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，如今我已經不再是一位畫家，而是一位專業的刺青師傅。我是一個已經忘記過去的人，所以就算現在妳拿的是我以前的作品要我刺青，只要妳的理由我喜歡，我也不會有任何的猶豫。』只是，當沉睡已久的記憶被喚醒，對師傅而言，還是有著不小的影響力。

白小姐聽完師傅的解釋，心中倒是覺得舒坦了不少，至少自己的話，還不至於傷到師傅。

「不過，你還是沒有跟我解釋，為什麼要刻意的把牡丹刺的有些偏左？」她心中的疑問，是減少了些，但是最大的疑問仍然存在著。

就在師傅要開口時，店裡的大門突然打了開來。

「師傅，我回來了！」就看小威手上提著兩大包塑膠袋，裡面裝得滿滿都是巧克力。

他把巧克力全都放到了師傅面前，然後對白小姐笑了笑。

白小姐也禮貌性的回他一個微笑，但在背後偷偷的嘆了一口氣，心想：這小威回來的真不是時候！

『怎麼沒有我平常吃的那個？』師傅拿起了袋子，仔細挑選裡面的巧克力，卻都沒有發現自己想要的。

「你平常吃的那個今天超商剛好缺貨，其他超商也沒有代理那個牌子阿，所以我就想說把剩下其他的牌子都買一買，看看你會不會想吃，說不定還會找到自己的另一個新天地。」小威半開玩笑的回應師傅，但心裡卻已經略感不妙。

『除了那個牌子，我其他都不會吃的。那家超商沒有，就去下一家找。』師傅把兩大袋巧克力全都推回小威身旁。

「下－－下一家？下一家要走超遠的耶！師傅老大阿，你該不會是在整我吧？」他才剛從路上提了這兩包滿滿的巧克力回來，現在還要再去買一次？這不是擺明就是要累死他嗎？

『我的樣子看起來，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？還有，我剛剛聽白小姐說，你好像有跟她說到我以前的事情是吧？你很好，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。』師傅的眼神，帶著殺氣，盯著小威看。

「我－－我想起來了，那間超商一點都不遠！我馬上就去買，師傅再見！」小威知道事情在他出去的這段時間，似乎有點不對勁。於是他先瞄了白小姐一眼，白小姐則對他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，並且點了點頭，他就知道完蛋了。他連頭都不敢轉、看都不敢看師傅一眼，拔腿就往門外狂衝。

小威走了之後，大廳又恢復寧靜的氣氛。

師傅把巧克力推到白小姐的面前，讓她挑選想吃的樣式，而他自己，則是選了一個紅色包裝的黑巧克力吃了起來。

「你不是不吃其他牌子的巧克力嗎？」白小姐很訝異，他前一刻才很嚴肅的把小威趕出去，這一刻就開始做起跟剛剛他的談話完全相反的事情。

『我只是找個藉口把他打發走而已。他在這裡，我根本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。他人很熱心，也很聰明，可是最大的缺點，就是那張嘴巴。』又大又愛說話，簡直就是廣播放送擴音機，要是今天讓他知道這些有的沒的，明天之後所有來這裡的客人都會知道這些事情。

白小姐聽了之後笑了笑，這倒是真的，這幾次下來，她已經領教過他"熱心過頭"的威力。

「那我們，可以繼續嗎？」白小姐看了看師傅，說道。

師傅看了看她，緩緩的點了點頭。

『那天，我記得也是一個下著雨的夜晚。』師傅的話，將時空拉回到他記憶中的那天。

那天，依然跟往常一樣的忙碌。

一天之內要應付三個客人，這對一位刺青師來說，是有一點辛苦，尤其是師傅這種特別的人，小威那天剛好有事情請假，更增添了他工作上的麻煩。

不過還好，前兩個客人都因為理由不足以及資格不符被師傅"請"出門了，剩下的，只有那位預約八點的客人。

說著說著，八點還不到，門已經被打開。

那是一個戴著漁夫帽的男人，他幾乎全身被雨淋的濕透，似乎是沒有預期到今天晚上會下這場大雨。

師傅看他這副狼狽樣，也沒多說什麼，先拿了兩條毛巾讓他拭乾身上的雨水，又給了他一套平時自己穿著的簡便衣服換上。

男人接過毛巾以及衣物，連忙向師傅道謝，他脫下了漁夫帽，轉身走進廁所。幾分鐘後，他換好了衣服走了出來，師傅這才看清楚他的樣子。

那男的滿臉鬍渣、頭髮凌亂不堪，長度幾乎可以把他的眼睛都遮住，要是不知情的人，肯定認為他是流浪漢。

但是他的眼睛，非常的深邃有神，一點都沒有失志的人應該有的頹廢。

他先跟師傅再次的道謝，並且解釋說他是從南部坐車上來的，當時在南部的時候還是大好的天氣，誰知道來到北部之後卻開始下了大雨，他這才淋的一身濕。

師傅確認了身分無誤之後，便開始了這天最後的工作。

他請這位客人拿出要刺的作品，只見他在身上摸了摸，摸出了一包用塑膠袋包起來的東西，裡面好像是一張紙。

他細心的將塑膠袋給打開，果然不出師傅所料，那是一張對摺兩次的A4紙。

那個人緩緩的將紙給打開，師傅看到了那張畫，心頭震了一下。

「我想要刺這個，可以嗎？」那個人笑笑的跟師傅說。但是，那笑容中似乎有著一點苦澀的感覺。

『你先告訴我，這張畫是從哪裡得到的？』師傅看著他的眼睛，心中則是大概有了個底。

「這張畫，是我自己的作品。請問，有什麼不對嗎？」那個人的眼神也看著師傅，他的回答，果然跟師傅所想的一樣。這讓師傅的心，跳的好快。

他再次的看到了這張畫，不過這次，連同他最想見到的作者也一併都見到了。

是的，這張畫的內容，就是當年擊敗他作品的那張野牡丹。

『我好像，曾經在一個展覽中，看過這一張作品。當時這張作品，似乎是拿下了最優秀賞吧。』師傅繼續套他的話，看看這畫到底是他偷來的，還是真的出自他手。

「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，我都快忘記了。其實我覺得我並不是那次參展作品裡最好的一幅，我最欣賞的，是一幅叫做"夕陽"的作品，那幅畫的畫工，是我一輩子也畫不出來的水準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，評審竟然把首獎頒給我，害我當時也不敢去領獎，因為我怕被大家說是名過於實。」

聽完那個人的描述，師傅就可以完完全全的確定他眼前的這一位看起來像流浪漢的男人，就是野牡丹的作者。

而他不停在誇"夕陽"那張畫有多好，讓師傅真的是羞愧到想找個洞鑽進去，明明就是他的作品拿下優勝，明明就是他的作品帶來溫暖的感覺，而他卻還是不停的稱讚師傅的作品，此時，師傅真的是打從心底的認輸。

不過，換個角度想，第一名與第二名都缺席，第三名反而成為頒獎台上唯一一位出席者，那一次的頒獎典禮，應該是相當尷尬吧。

『你這朵牡丹，真的畫的很不錯，給人有種溫暖的感覺。不過，我還是要問你，為什麼想要刺這朵牡丹？』師傅很欣賞他，但是自己定下的規則，也還是要做到。

「這朵牡丹，是畫給我最愛的人的作品。在作畫的時候，我腦海裡浮現的，都是她的樣子，所以這朵花，我覺得是她的縮影。不過，她已離我遠去，所以我只能將這朵牡丹，留在身上，當做永遠的紀念。」男子回答師傅時，沒有多作思考，顯然是有備而來。

『既然她已經不愛你了，你又何必自作多情，還留什麼紀念，你還是回去吧，刺了會後悔的。』師傅聽完他的話，站在他的角度來想，還是勸他打消這個念頭。

「不，我不會後悔。應該說，如果我不刺，才會後悔。當時的我們，起了一個不小的爭執，我們之間，從來沒有像這樣坦承的說出內心的想法，我很愛她，可是我不想因為我的關係，而改變她本來原有的樣子，所以我選擇轉身離開，這樣的結果，也許對她比較好。」只是，他沒有想到，這樣的爭吵，換來的結果，是她成為一個大明星。

或許，當初她的想法才是對的，他應該要支持、鼓勵著她，而不是要求她順著他的意思走。他的刻意保護，現在看起來，反而是阻擋她成功的絆腳石。

不過，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，現在的他已經離開，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展翅高飛，而看到她如此的成功，他也只能在背後默默的守護著她。

『那，你還是依然愛著她嗎？』師傅看著他的眼神，很認真的問了這個問題。

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，我都會選擇愛著她。只是這輩子，看起來是沒什麼希望了。她現在，已經是一位大紅大紫的明星，而我什麼都不是，已經沒有那個資格再去接近她。」他笑起來的時候，眼角看起來有點閃爍的淚光，不知道是因為燈光的關係，還是……

「這張牡丹，已經成為我思念她，最後的一件東西。我希望能夠刺在身上，讓它成為能夠帶給我繼續走下去的力量。所以，可以請你幫我這個忙嗎？」他說著說著，低下了頭，用最誠懇的態度拜託師傅。

師傅的眼神，始終沒有離開過男子，而男子的眼神，始終堅定不移，這是一種很強的信念，驅使而來的眼神。

『可以，我幫你刺。』師傅找不到任何可以拒絕的理由，而他也沒有看過如此癡情的傻子。也許，這股傻勁，會帶來什麼奇蹟也說不定。

「太好了，真的是太感謝你了。」他連忙不停的道謝，但卻被師傅給阻止了。

『不要感謝的太快，要謝等一切都完成之後再謝也不遲。』師傅還是維持他一貫嚴謹的作風，作品沒有到最後關頭，決不接受他人的道謝及酬勞。

「對了，我對這個刺青，還有一點小小的請求，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煩師傅？」男子支支吾吾的說著，因為他知道，自己能夠獲得這間傳說中刺青店的師傅點頭首肯，答應幫忙刺青，就已經是一件不得了的成就。而他現在還有其他的要求，這樣不知道會不會太超過？

『你說吧。沒有協調到雙方都沒問題，我都是不會動手的。』師傅沒有多考慮，他既然已經答應動工，當然希望作品以最完美的狀態呈現出來，任何該討論、有待商議的地方，最好都直接提出來討論。

「你可以－－幫我把刺青，刺稍微斜斜的嗎？」他比了比自己的右胸口，並且畫出一塊區域，他希望師傅可以幫他把刺青稍微往右傾斜，至於原因，他沒有說明。

『斜的？為什麼？』

「沒什麼，純粹是我個人的請求而已。我想讓我的刺青稍微往右傾斜，可以嗎？」

『可以是可以，不過刺完之後，就沒有後悔的空間了。還有什麼要討論的嗎？』

「沒有了。剩下的我都沒意見，就請師傅幫我動手吧。」

師傅點了點頭，帶領他進去小房中……


「所以，他來過這裡？」白小姐臉上驚訝的表情，像是被告知懷孕的女人一樣，她雙手遮住微微張開的嘴巴，眼睛則是大大的看著師傅。

『嗯，而且他也刺了同樣的這朵牡丹。你知道我幫他刺完之後，他跟我說了什麼嗎？』他看著白小姐，白小姐則是搖搖頭不想猜測，她現在的心情好亂，各種不同的情緒糾結在一起。

『他跟我說，自己要把牡丹給刺斜的原因。他說，這張畫，幾天之後，就要送給那個他深愛的女人，為了恭喜她成為頂尖的演員。他不知道那個女人會如何對待這張畫，也許看到之後笑了笑，然後把它撕成碎片；也許看到之後，會回憶起他們在一起那些短暫而美麗的時光，感到一絲惋惜。』

『不管怎麼樣，如果……』師傅說到這裡，又停了一下，似乎是考慮著，要不要繼續說下去。

「如果什麼？你快告訴我，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？」白小姐的情緒，在此時感覺即將潰堤，但師傅的一個頓點，讓她踩了煞車，但是，她不想這個話題，就斷在這裡。於是，她催促著師傅繼續說下去。

『他說，如果有機會，當然，那個機會很小很小，但是有一天，如果有一位女人，她拿著這張牡丹，出現在這家刺青店的話，希望師傅，你可以幫她做這個刺青。並且，把刺青的位置稍微往左偏移。』

『它還偷偷告訴我，其實這朵牡丹，還有另一半。也就是說，這是一株雙生的野牡丹。在參展的時候，他為了不模糊焦點，他刻意的修改掉了其中一朵，留下比較完美的那一朵去比賽。他修掉了那個不完美的另一半，為的就是成全另外一半，讓它發光發熱。』

『當初，我看到妳這朵牡丹時，其實內心是很激動的，沒想到，在這麼多處理的方式之下，妳選擇了保留這張圖；在這麼多保留的方式之中，妳挑選了用刺青來留住這張圖；這麼多的刺青店，妳竟然選到了我這一家，這麼低的機率，這麼多的巧合，讓我再次的看到了這張圖，也讓我完成了他留下的心願。這，難道不是妳們兩個的緣分嗎？』

『妳們身上，受過一樣的痛楚，也留下相同的烙印。他在刺這朵牡丹時，是帶著一種苦澀的心情，而妳又何嘗不是如此？現在所有的問題都已經幫妳解開了，剩下就看妳怎麼去處理了。』師傅邊說邊低下頭，刻意迴避了白小姐，和她滿臉的淚水。

那天的雨，也許就是為了這天而下的吧，它淋濕了一個男人的身體，也淹沒了另一個女人的心。


「我，想去找他。」白小姐在淚流之後，跟師傅說了這句話。

『找他？妳知道他在哪嗎？』師傅問。

白小姐看著師傅，茫然的搖搖頭。

『妳什麼都不知道，要去哪裡找？』

「我會找到他，不管花多少時間。」

『那妳的演藝事業呢？那些支持妳、愛戴妳的人呢？』如果事情照她說的這樣子走下去，似乎是不太樂觀。

「我想，我可能要讓他們失望了。我一定要找到他。」白小姐的眼神堅定，沒有半點的猶豫。

『找到他又能怎樣，妳還想要跟他說什麼？』

「我－－想親自的跟他說聲對不起，不管他接不接受，我都欠他一個道歉。」他是這樣的看重她，而她，竟然傷他這麼深，這個傷，也許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治癒的，但她還是想要親口跟他說句話，即使是被罵，她也甘願。

『即使花上妳一輩子的時間？』

「即使花上我一輩子的時間。」

師傅嘆了口氣，轉身走進小房內，過了不久，他走了出來，手上拿著一套衣服跟一頂漁夫帽，將它放在大廳的桌子上。

『什麼時候要離開台灣？』師傅坐了下來，開口問白小姐。

「本來預計後天。」不過，現在似乎是要延期了。

『有空，就去南部走走吧。我聽說，那邊有一位石雕師傅，他的作品很不錯。』

『他原本是學畫的，而且很有天分，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，好像跟另一個人下了一個約定，他從那天起，就沒有再畫過任何一張圖。』

『他說，他想要證明，自己除了畫圖之外，還能夠做些什麼，所以毅然決然放棄了他最擅長的事情，一切從零開始重新再來過。』

『他的作品，最有名的地方，就是可以讓石雕浮在水面上而不會沉下去，所以他有一個外號叫做"浮石"，這是他首創的技術，也是他轉型成石雕家之後最成功的一項成就。』

『不知道失敗了幾次，才有可能造就這樣的成就。他，並沒有失敗。我先前跟他訂了一個石水蓮，應該最近要寄到了，不過，我等的有點不耐煩了。』師傅說著說著，他從手中，拿出了一張名片，放在漁夫帽上面，然後把衣服捧了起來，遞在白小姐面前。

『如果你有空去走走的話，幫我去跟他說，我的石水蓮趕快給我寄過來，那是他刺青的費用，不要再給我拖下去。還有，這是他上次遺留下來的衣服，也麻煩妳一併轉交給他。』

白小姐一愣一愣的，還搞不清楚什麼狀況，就順手接過師傅遞過來的衣服，看著它發呆。

『還發什麼呆阿！再發呆，人都要跑了，妳真的想花一輩子的時間去等待、去尋找嗎？』師傅一句話，有如當頭棒喝，白小姐在此時，全都明白了。

「這－－是他留下的東西？」原來，他跑去當雕刻家了，只為了她的一句話。而且，他也獲得了成功。

『不然妳以為是哪個高僧遺留下來的法袍嗎？妳再不快點去，說不定那家店就要倒了。』

「那我刺青的錢……」白小姐打開皮包，拿出一張空白的支票，準備要填寫上數字，但是被師傅給阻止了。

『還沒到可以收錢的時候，妳的刺青還沒有完成。等妳找到這朵雙生牡丹的另一半，妳再給我一次付清。還有，他也是一樣，所以妳找到他，記得要給我兩人份的酬勞。』說這些話的時候，師傅的臉，還是平淡沒有表情。


「我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嗎？如果我當時，什麼都沒有說，就這樣轉身離開，那你會跟我講這些事情嗎？」

『不會。我就會當作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Case，如果不是妳的堅持，今天就不會有這一切的結果產生。所以，緣份，還是需要一點堅持，不是嗎？祝你早日找到妳的幸福。』說完，師傅雙手一插，像是下達了逐客令。

白小姐眼眶中含著淚水，她向師傅深深的一鞠躬，打開了刺青店的大門，轉身，朝向她的幸福奔去。



「我說老大師傅阿，你再這樣做慈善事業，我們刺青店可是會倒閉的。」在白小姐走了之後，門外熟悉的聲音傳來。

『怕什麼！他們一個我有地址，一個又是公眾人物，而且也有連絡電話，我還怕他不給錢不成！倒是你，我不是叫你適時透露一點訊息就好，你是不是還透露了什麼不該說的事情？』師傅對著門外苦等已久的小威說道。

「我哪有多說什麼，我都是按照你編排的劇本，慢慢的將她導入劇情之中耶！虧我還特地去找到那個男的工作的地方，這可找到我快發瘋了，怎麼有人可以找到這麼隱密的地方工作阿……」小威邊說邊抱怨，當時師傅丟給他，要他去找的，就是那個男人的背景資料，而他，也不負使命的完成任務。

「不過師傅阿，我說你把我支配出去，是不是怕我看到你的情感流露啊？」小威用手肘頂了頂師傅，但是卻換得了師傅的白眼。

『我是怕你一個不小心破了梗，那我們安排了半天的事情，就這樣毀了，所以才把你趕出去。』小威的個性就是太過外放，內心的事情很難藏的住，所以這場戲，絕對不能讓他毀了這最重要的一幕。

小威"喔"的一聲，似乎沒辦法反駁師傅所說的話。

『不過，我說你是不是忘記什麼重要的事情了？』師傅看了看小威，小威看了看自己，似乎是不知道，師傅在說東西。

『簽名照。』師傅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，就看到小威的臉，從疑惑，變成驚恐，最後變成恍然大悟的惆悵。

「我一直要找機會拿出來，一直拿到忘記，這下可好，什麼機會都沒了……」小威看著從口袋拿出來的照片，一邊流淚一邊惋惜。

那是一張很漂亮的照片，裡面有一位目前當紅的女明星獨照。

在照片裡的她，像是剛出道的樣子，沒有什麼明星的感覺，但是卻意外的好看。



過了幾天，報紙上突然出現一個令大家都跌破眼鏡的新聞。

急流勇退！影星 白潔拒絕好萊塢邀請 宣布退休！

據說報紙上傳言她得了什麼重大疾病，所以從今天開始，將無條件無限期的脫離演藝圈，至於回來的時間，沒有人知道。

師傅看了看新聞，露出了會心的一笑。

連重病這種爛理由的掰得出來，看來，他的酬勞跟石水蓮，應該快要寄來了吧。



過了幾個星期，一天中午，宅急便遞了一個包裹過來。

那個包裹沒有寫寄出地址，只註明是寄到這間刺青店。

師傅將包裹拿了起來，他附耳細聽，確定裡面有沒定時炸彈之類的滴答聲，才小心翼翼的拆開了它。

裡頭是一個精美的盒子，打開盒子，有一張支票，上面有著一般人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天文數字跟簽名；裡頭還裝了一顆石頭，雕刻成水蓮的樣子，它的重量十分的輕巧，裡面是掏空的，足見雕刻師傅是費盡了心思在這件藝術品上。

而底部，還有一張照片。

那是一個男的，抱著一個女的的合照。

男的在右胸口，刺了一朵非常漂亮的野牡丹；女的則是在左肩，刺了一模一樣的。

兩人的牡丹，一個往右傾斜，另一個則是往左。

當他們相互靠近時，那兩朵牡丹，就像是拼圖一樣，巧妙的結合在一起，讓人不禁佩服刺青師的手藝，真的是好到驚人。

照片裡的男人，眼神深邃，透露著自信；那女人，眼神柔情似水，像是有著很多故事一般。

相同的是，他們看起來，都很幸福。

緣分，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，當兩者一但接觸，便會產生一種奇妙的感應，即使分開，終究有一天，會再次的結合在一起。



「師傅，剛剛那包裹，裡頭寄的是什麼啊？」小威準備完師傅的工具，回過身來想要看看那個盒子裡頭到底裝些什麼，卻被師傅給擋了下來。

『沒事，一些小禮物罷了。好了，準備好就開店吧，客人快要來了。』

「喔！今天又是充實的一天啊！」小威大喊了一聲，拉開鐵門，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。


這是一間開在東區，最繁華的地段，一條隱密的小巷裡，門外燈火閃爍且門面老舊的店。

裡面住著一位全世界最厲害的刺青師傅，用最特別的方式，幫你刺上最獨特的刺青。

這是一間傳說中的刺青店，一間有著無限故事的店。

刺青《第一刺 牡丹 全篇終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