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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鈴聲響起,刺青店的門被推開。

小威把頭抬起,看到的是被雨淋的一身濕的師傅。

他一見師傅回來,也不管他一身濕,直接飛撲過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
「哇嗚,老大師傅你終於回來了!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這家店發生了什麼事情,我以為我會被黑道抓去砍手砍腳丟到海裡餵魚……」

小威開始向師傅哭訴,師傅不在的這個下午刺青店來了什麼樣的客人、發生了什麼大事情。

「……然後他們留了這張名片之後就說要先走了。我看那個髒小豬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阿,一身嬌氣!仗著家裡有錢就可以對人大小聲,吃好住好的還要翹家,甚至還要背著家裡偷偷來刺青!師傅阿,你看我們要不要先報警處理,畢竟人是在我們這裡不見的……」小威說的起勁,把自己心中所有的話傾巢而出,完全沒有任何的保留。

『在此之前,你可以先離開我的身體,讓我去換個衣服嗎?』師傅冷冷的說。

這時小威才發現自己一直抱著濕淋淋的師傅,他面帶尷尬的把環抱住師傅的雙手放開,然後往後退了兩步。「喔對!你趕快去換衣服,溼了不換會感冒,對對對。」

『還有,幫我再拿一套衣服出來。門外的"那位",妳可以進來了。』師傅吩咐完小威後,對那還沒有關起來的門說了這句。

「門外?有客人已經來了啊!歡迎光……」小威心想今天客人怎麼都來的這麼突然,他清了一下喉嚨,鞠躬九十度擺出專業的姿態準備迎接客人,但是第一句話才說了一半,就吞了回去。

他慢慢的起身、慢慢的抬頭,那雙鞋好像哪裡看過;眼神繼續往上看,那個背包好像很熟悉;再往上一瞄,那標緻的臉蛋,此時正帶著濃濃的殺氣看著他。

「妳……」怎麼會是她!小威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而驚恐到說話直結巴。

「我就是你口中那個又嬌又兇、仗著家裡有錢就可以對人大小聲,吃好住好的還要翹家,甚至還要背著家裡偷偷來刺青的髒小豬!不好意思讓你頭痛,我又回來了。」小書刻意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、冷冷的說,她的聲音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利刃狠狠的刺進小威的心,尤其是講到"髒小豬"這三個字,小威可以感覺到小書整個眼睛都在噴火。

「師傅,她她她……」他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說話的時候不先觀察有沒有人在附近,至少也把門先關起來再說。

『她什麼她,是我請她進來的!早就警告過你對客人不要有太多主觀意見你就是不聽,現在吃到苦頭了吧。我要先進去換衣服了,你趕快去拿一套衣服出來給她。還有,我去換衣服的時候你要是敢給我打電話去通風報信,我就讓你明天不用來上班。』師傅說完之後就打開小門轉身離去,留下啞口無言的小威尷尬跟滿腔怒火的小書。

「可以請你先拿衣服給我這隻"髒小豬"換嗎?我要是感冒,你可能真的會被剁碎當飼料喔!」小書冷冷的威脅著小威,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冷顫;他拉下臉,伸手到衣櫃裡拿了一套全新的衣物遞給小書。「旁邊那間是廁所,請自便。」

這一戰,小書大獲全勝,讓她進廁所時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,氣也消了不少。


過了約莫十來分鐘,兩人的衣物也都更換完畢,此時大家齊聚大廳你看我我看你,沒有人要先開口。

最後,還是由多話的小威率先打破沉默。「聽他們說,妳是遠途開發金控的千金?我以前怎麼都沒有聽過有關於妳的事情?」

「師傅,我是受你的邀請而來,我有必要回答他的問題嗎?」小書斜眼看了小威一眼,然後輕哼了一聲。

這動作看在小威眼裡當然是十分的不滿,於是小威"哼"了更大一聲回敬給小書,然後雙手插腰,轉過身去,用屁股對著小書。

『他是這間刺青店的助手,有權力也有必要知道這些事情。況且我目前一無所知,剛回來就突然遇到這麼多事情,我想妳有必要先解釋清楚,讓我了解現在的狀況。』師傅冷靜分析後得到的結論,就是小書現在應該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。

小威聽到師傅這麼說,嘴角露出了囂張的微笑,似乎在告訴小書"聽到沒有,我可是很重要的助手"的感覺。

「好吧,不好意思把你們牽拖進來。如果這件事情對刺青而言是一定的必要性,那我願意告訴你們。」小書眉頭微蹙,輕嘆了一口氣,然後緩緩說出。「我從小在國外長大,直到最近這幾年才回到台灣讀書,我父親很刻意低調的保護我,不只不讓國內外的媒體採訪,甚至連拍照都會被警告,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遠途開發的千金到底是誰。」

『為什麼要翹家?』師傅也不廢話,直接進入主題。

小書扁了扁嘴唇,嘆了一口氣。「你知道那種被拘限的感覺嗎?就是一種明明自由就在眼前,伸手卻又碰觸不到的無力感,從我回來台灣之後,每一天都過著這樣的生活。」

「我說過,我父親很保護我,因為他就只有我這個女兒,什麼都給我最好的,讓我上最好的大學、過最好的生活。但他不了解有些東西不一定最好的就一定是最好。朋友只能交政商名流,不然身分有落差;外出一定要有隨扈保護,這樣才能夠安全;出入的場所不能淪於低俗,只能出去高級場合;不能穿短袖短褲,不能素顏出門,這個不能那個不能,這些無形的壓力讓我生活的喘不過氣來,我不是他的寵物、他的商品,我是他的女兒,一個有自己的思考、有自己的人生的女兒。」

「這一次,他要求我跟一個企業家的第二代交往,因為這樣對於他的事業版圖有所幫助,說是為了我好也為了他好,我看根本就是他為了自己而犧牲掉我的未來。我因為這件事情跟他鬧翻了,於是我選擇離開那個叫作"家"的監牢,用行動告訴他:我不是你說留就留、說賣就賣的商品。」

小書在說這段話的時候,情緒激動起伏很大,似乎對於自己的父親十分的不滿意。

一旁的小威聽了之後也很感慨,雖然他還是不喜歡小書,但是他更不喜歡那種操弄別人人生的人,況且那個人還是她的父親,這感覺有點像是被自己最親的人出賣一樣,既痛心又難過。比起小書,他家雖然窮了一點,但是自己的母親相對的和藹可親多了,回到家至少都還有一碗熱熱的湯可以喝,要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,不像小書那樣活的一點都不自在。

『這應該只是妳逃家的一部分理由吧。』師傅等小書談話告了一段落後,繼續問道。

小書看著師傅,點了點頭。

「其實,我逃家的原因,有一部分是為了這刺張畫。」說完,她又從背包裡拿出那張狼圖。

「它對我而言,是非常具有意義的一幅圖。這張畫,是我在回台灣之後所發表的第一張畫。剛回來的時候,我根本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。應該說,我的生活圈根本不容許我有其他的朋友。有時候,我覺得我就像一隻高傲的狼,只能夠望著跟我一樣寂寞的月亮,一個人靜靜的咀嚼孤單,於是我創作了這張用來代表我內心感受的畫。」

「結果我的指導教授看了後非常滿意這張作品,他拿我的作品送去參展,獲得佳評如潮,大家都說我有多會畫、多有才華,可是他們都沒有人真正發現,我在應對他們時所露出的笑容有多麼虛偽、僵硬,我要表達的意念他們不懂,他們只看到畫的表面而已。」

「就在我略感失望之餘,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我的肩膀問說:妳--是不是這幅畫的作者?我疑惑的看了他,這個人我不認識,看來應該也是跟那些誇我的畫工有多精湛之類的人。我對他點點頭,他盯著我看了很久後說:我只是想看看這麼沉重的作品是出自於誰的手筆,看到妳之後,我似乎明白了,因為我在妳的作品中看到了跟妳眼神相同的憂傷。然後他轉身就離開了,留下滿頭霧水的我。」

「他是那天唯一一位看出來這張畫背後意義的人,也是這次展覽唯一一個。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大我一屆的學長,同時也是一個學畫的人,不過他卻只畫正面的東西,像是太陽、光明之類的,他說過:如果做出來的畫不能帶給別人正向力量,那我寧願封筆不畫。那天他就是因為看到那張"狼"帶著濃厚的哀傷,所以才特地來看看到底是誰畫的,想要借機開導一下作畫的人不要太過悲觀,但是看到是一個比他還小的女生,他就害羞到開不了口。」小書說到這裡露出了微笑,腦袋裡似乎在想著那段往事。

『又一個跟師父一樣固執的偏執狂。』小威偷偷在一旁小聲的碎碎念,卻還是被耳利的師傅聽見,賞了他一記爆栗。

「是啊,他的確是一個老死板。但是他的堅持有著他的道理在,我很欣賞他這點。」小書也聽見了小威的自言自語,她接著描述下去。

「我們後來常常相約一起創作,他偏好熱情奔放的火紅色;我則是對冷色系比較動心,所以我們的作品常常相互背道而馳,但卻又相同的出色,被拿來當作對比的典範。我們之間的關係像是光與影一般,雖然型態完全不同,但卻是一體兩面的東西,誰也離不開誰。他後來也創作了一張狼的畫,不過那匹狼是在草原上奔跑,追逐著火紅的太陽。」

「真有他的個性,真的是打從心裡要跟妳唱反調到底。」小威呵呵的笑,小書也沒有回嘴,只是微笑帶過。


「他可以填補我內心缺乏的熱情;我則能讓他過於奔放的內心冷靜下來,我們兩個的個性是如此的契合,我以為我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半,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喜歡人的感覺,我甚至天真的以為他也會喜歡我。」小書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,她的眼神轉為黯淡,露出有如那張畫裡的狼一樣孤寂的神色。

「怎麼突然停下來?之後呢?」小威像是聽枕邊故事聽到一半突然被打斷的小孩一般,他催促著小書繼續往下說。

『休息一下吧,如果妳覺得不舒服的話。』師傅查覺小書的異樣,相較於小威的浮躁,師傅並不急著催促小書要一次講完,而是給她更大的空間可以調適心情。

「不,我沒事。我可以繼續講。」小書調整一下姿勢,做了個深呼吸。

「後來--發生了什麼事情嗎?」小威的心情也跟著緊張了起來,他的心臟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,似乎是預料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。


「他要結婚了。但是新娘不是我。」小書緩緩的一個字一個字說出。


她說完之後,就看到小威倒抽了一口氣,整個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;而師傅聽了之後臉色有點凝重,眉頭微蹙,似乎對這件事情急轉直下而感到措手不及。

「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,我現在也許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,這一切都是一場戲,由那個人所主導的一場陰謀。」小書的眼神有點恍惚,似乎是想逃避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……

To Be Continued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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